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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对她的话有所反应,然而目光只是漠然,又涣散,一时在她身上游移,一时望向空落落的某处,而后笑了起来。“是喜酒。”他醉醺醺地开口,勉强聚焦望着她,努力辨认心心念念的那个人,“……喜酒,拿来。”
罢了不由分说,却来摘她手里的碗。应怜自不肯给,才要泼了酒,他却使了个小擒拿手,也不知如何,花活儿一绕,应怜眼前一花,已被叼住了腕子,吃痛之下手一松。
他接住碗时滴酒未漏,鲸吞牛饮时却顾不得沾湿了脖颈衣襟,一只手却还攥着她。
应怜既恼火又好笑,任他攥着不松手。他又去摸那酒坛,半晌已是空了,于是丢在一边,不甚满意地唤道:“店家!店家——”
未想闹得这般阵仗,竟当真还有个店家哆哆嗦嗦打柜台里头探出脑袋,白着脸来送酒,见她又跟见鬼了似的,转身就要跑。
“站住!”应怜扒拉开宗契铁一样的手掌,问店家,“你是孙员外?这店做营生是不做?”
孙员外哭丧脸道:“这煞星爷爷拎着把杀、杀人刀来,便是客人也都吓跑了,做甚营生!”
宗契接了那一新坛的泥封,仍要喝。应怜心疼不过,叹了口气,捉住他的手,“别喝了。”
他又茫然地望过来,定定要将她看进心底里。
应怜想了想,上下寻不到钱财,索性问店家,“有镜子么?”
“有、有!”孙员外一骨碌跑了。
一会儿回来,手里头捧着一面粗铜镜,不那么清晰,却也照出了人面花红。
应怜就着铜镜,一点一点地摘那冠,将缠络的长发尽数松懈下来,好半天才取下,揉了揉发紧的头皮,拢了散发,在孙员外惊异莫名的目光中,递过了那金枝宝叶的头冠。
“左右无客,这店我买下来了。”她指指那冠,见孙员外发傻,以为不够,便又摘下了两只镶了红翡的金荔枝耳坠。
孙员外嘴张得合不拢,躬身弯腰,话也说不利索了,“够了、尽够了!”买他十家客店也够了!
应怜便又吩咐,“收拾一间干净的厢房,再多备些热水、醒酒的茶汤。”
都备齐了,她一人扶不住宗契,索性同着孙员外,一左一右架着,歪歪晃晃送去了厢房。
孙员外捧着那冠,生怕化了,跟财神爷回话:“那老儿家我、我、我便去了?”
“钥匙拿来!”应怜百忙之中伸出手。
孙员外一把塞过前后院的钥匙,溜也似的逃之夭夭,临走前还牢牢地替她阖上了门。
灯烛尽有,只是再多也仿佛不明朗,就这么明明暗暗地燃着,照映在相对的两人脸上、身上。
应怜褪了大氅、鞠衣,松了口气,摸摸额头后颈的汗,又捂了捂安静坐于床边的宗契的额头。
他脸面发红,两只眼眶也是红的,唯有眸中瞳子乌黑,盛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。一会儿,应怜笨拙地替他解了衣衫,捏着鼻子将那堆汗涔涔、血糊糊又酒气醺人的布料扔到了一边,拧了热手巾,从头脸开始,一点点替他擦拭。
她瞧见他前胸后背十数道半新不旧的伤疤,细的是剑、阔的是刀,深的是矛尖,皮肉翻出的是枪与钺。一道一道,纵横交错,皆是离别在江宁时所伤。
今夜新添了一道新的伤口,不深,却在脸上,先前被污渍与阴影所遮盖,这会子毕现无疑,自颧骨向下,划了不长不短的一道,往后不知是否要留疤。
但他眉骨鼻梁、脸面轮廓依旧深刻俊挺,此时不动不语地盯着她,精赤着上身,教她脸面逐渐热了起来。
“不成想你喝醉了是这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