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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从贼?如此暗昧,岂不欺心?”王渡叹道:“从前是身不得已,随波逐流。如今某身在暗处,虽有向明之心,却何处去寻明路呢?”
说罢,两下里沉默了一时,俱各盯着棋局,落子不下。
半晌,郭显道:“情势之语,不足为人信。但我有一言,不吐不快。以先生大才,未得郡宰辟擢、朝廷任用,是社稷之失。若我命当无虞,有回京那日,必设法明言先生之能,免先生之罪,更赐擢拔。”
若听了这话便感恩戴德,甚而痛哭流涕,那也不是王渡了。故此,他听后,只是真切地一笑。
“若论起来,我与你却还沾亲带故呢。”先前言语太过沉重,郭显换了个轻松的话题。
王渡道:“是,内子与殿下乃表兄妹。”
郭显便道:“大妹妹家逢变故,我听说后,实在痛心。她生性好强,不愿人前示弱,必定只在心中难受,妹夫万要善待她,莫要因她娘家沦丧而轻待与她。”
这一声“妹夫”叫得熨帖。王渡虽面上不显,登时如五脏六腑都饮了热热的甜姜汤,每个毛孔都飘逸逸舒爽开了。
“殿下……”
郭显却一摆手,“无外人时,咱们亲戚相称便可。”
“舅兄,”王渡从善如流,改口道,“不瞒舅兄,我在此处,也只是情势所迫,更不愿长久从贼。若舅兄肯屈尊青眼,我自当以死相报,勉力保您回京。”
郭显清湛风姿的一双桃花眼亮了一瞬,已然压低声音:“不知妹夫可有主意?实话说与你,我心中焦灼甚矣,九月离京之时,官家圣体就已沉疴,这一回怕是积重难返。朝中局势瞬变,我若再不回去,怕是以后想回也回不得了。”
……
屋门紧闭,屋中人话声低微,有心去听,也听不见一二句,唯有落子清脆的击石声,琅玕似玉,每一声都仿佛敲击人心胸。
外头人等候了小半个时辰,终见屋门被打开,里头淡然走出舟横先生,日常的一身石绿道袍,风骨高标,也不说什么,简单作别而去。
郭显身份在此,并未起身相送,却一颗一颗地拾掇残棋。
他惯常做此事,从来不要人伺候,秀雅的面上有一抹出神,不知思忖发呆,却显得格外有华彩,从人窥见,也不禁心折。
午时用饭,照例下头人一一尝过,再侍奉到他案前。
今日菜食是六道,二蔬三荤一汤,兼有一碟旋炒银杏、一壶温温的热酒灌在注子里。
比之从前,恐怕他府上门子日常饮食,也盖过此;这样一餐,说是寒酸真不为过。
郭显由初次的吃惊,到如今已然见怪不怪,反倒样样菜都吃出些滋味来:这贼巢里的厨子,也堪有一手高妙的活计,并不偷工减料。
想从前餐餐荤素冷热二三十道,已是比照东宫的饮食,又减了三成份例;回头想来,自己当真下筷的又有几道?还不是都撤了与下头的人受用。
饥民甚众,卖儿鬻女,都不是繁华如洛京可见光景。只有出了洛京,到沂州、到宿州,甚至到江宁,才能看得见。这一趟出离洛京,他实则所感所思颇多。
饭毕,又有人报:“吴先生的娘子送来些甜杏仁。”
“请进来。”他道。
吴先生从前是个官人,本已做到了通判,却也从了贼,钦封的官职便不再能用了,人皆呼为“先生”。他家娘子,便是秾李。
秾李时常送些吃食来,从人们都已习惯了。
她这一回送的是甜杏仁,入得门来,微微一礼,将雕花的小食盒搁在桌上。
郭显已教撤了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