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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头正欲入人来搜。情急之下,小子一推应怜,指着一株苍苍欹曲的老树,示意她上去;并猴儿似的,三两下早已先上了树,又在上头枝叶浓密处招手。应怜急得好悬没哭出来,摸着苍皴的树皮发傻,悄声仓惶道:“我、我不会上树!”
上头隐约吸气,砸下来一句:“废物!”
跟着,竟使了个倒挂金钩,一双腿结结实实盘在一枝上,吊下手臂来拽她。
应怜怎么好意思教个半大孩子托举,见他如此,咬着牙,手攀脚蹬,使了平生未有的胆气,胡乱攀上了树,桠叉里激动得红了脸,不可置信道:“我、我上来了!”
“那是因这树生得歪。”他瓮声瓮气泼凉水,一双眼仍警觉地盯着外头。
那队人似乎要入内,却呼啦一下纷乱起来,仿佛浪头击在礁石上,爆出一阵阵喊杀哀鸣。刀兵之声不绝于耳,铿铿锵锵,一会儿,便消隐下去,寂灭了。
应怜心几乎提到嗓子眼,一动不敢动地注视,便依稀瞧有火光入园,一队甲士明火执仗,从容地铺开成排,一径儿贯在园中。
那小子伸出手来,压了压应怜的脑袋,示意缩身噤声。
幽幽晦晦的中霄夜里,便是仗着火光,她也瞧不真切,唯见成排的甲士之中,缓缓走来个锦罗袍之人,只那步履便有从容舒展之态,是非止一日养成的端方贵仪,决不像喊打喊杀的粗莽之辈。
那人来在园中,顿住一时,四下望顾,却直直向她这处老树而来。
应怜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,愈发猫了身子,藏在葳蕤枝叶里。那近前来的人,却无端闲闲几步,来在树下,虚虚仰首,方开尊口,是字正腔圆的官话,“经久不见,二妹妹怎却学得一身淘气,竟还上了树?”
树上的小子一瞪眼,扭头望向应怜;她却已又傻了,直愣愣盯着树下,张口结舌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那树下人不开口则可,夜色里只有二三分眼熟,她倒认不出来;一开口,那熟悉的散漫腔调将她惊得头皮发炸,全然顾不得礼节仪态,连掩饰身份也忘了,惊叫出来:“殿、殿下!”
可不得尊称一声“殿下”,那是如假包换的天家龙子——六皇子郭显。
也即是说,方才园外大动干戈、诛灭天使亲兵的,正是郭显的一支人马。
这算什么?窝里反?狗咬狗?
“您、您、您怎……”她挤不出一句整话。
郭显面如美玉,俊雅里有一份雍容,锦袍玉带着身,踏一双金线厚底方履,通身的天家气度,哪怕暗夜之中,也如辉光明火,使人逼视不得;只那一双微狭的桃花眼,顾盼间透着几分不经意的懒散,仿佛事事随风过耳,并不上心。
“裙绦。”他微点头示意。
应怜向下一瞧,只见树下飘开一领鹅黄绦带,却不见了压群幅的金玉坠子,招招摇摇地随风晃荡,醒目得像张箭靶。
身旁的小子见了,捂着脸,愤愤道:“果真是个废物,连累了我!”
她尴尬地收起绦子,局促又为难:“恕奴失仪,权且见礼了。”
郭显失笑,全无怪罪,却自有一股子亲近,“下来吧,贼匪已然伏诛了。”
应怜探了探脚,二人多高的老树,下头黑洞洞、冷森森。她又把脚缩了回来,扯出一个堪称淑静的微笑,“那太好了,烦请殿下先回,奴随后就来。”
话说着,那小子已然不耐,蹭蹬蹬一个纵身便窜下树去,徒留她一个在上头独自萧瑟。
“二妹妹下不来树?”郭显恍然,想了想,张开臂膀,修挺风雅的模样,“来吧,我接着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