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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怜倒没觉着如何,只顾瞧他那伤口,背上狭长一道,皮肉翻翻着,虽早已止了血,却瞧着心惊肉跳;见他动作又快又急,没知觉似的,紧将两只手臂往袖子里套,又是心疼又是着急,三两步过来,将他按坐下,“你慌什么!我难道还笑话你衣衫不整么?你若冷,披一件便是,这般大动作,伤口又该渗血了!”
她夺下他衣裳,亲替他宽宽松松地披了,又掀看那伤口,见血痂长势完好,才松了一口气,回头又瞪了他一眼。
那一眼说是嗔,却轻飘飘没甚力道,反鸿毛似的挠在他心里。宗契顿了顿没说出话来,瞧她蜂蝶似的围着自己转来转去,心内一宽松,却想起来问正事:“这是哪处?想来昨夜是得脱了?”
应怜这才将前后事都与他说了。
他们彼此心知肚明,那家是回不去了,又欠了赵芳庭一个天大的人情。
应怜方才便一直想着这事,及又想到前夜里赵芳庭说与的话,此番定然拖累宗契,他回头路已渺渺,心中更不是滋味,想着他醒了,把话与他说开,毕竟是反天的事,若离了她,他或还有一丝回寰的可能;但当真等他醒了,她又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百般为难的心绪,便都带在了脸上,也不知他瞧出来没有,应怜勉强遮掩心事,到外间倒来一杯水,拿与他喝了。
哪知她想到的,宗契又如何想不到。他却思量,从前带着她南北奔波,已是教她尝尽颠沛之苦,如今事更至此,又要领她上一条愈发艰险难行的路。这一回不仅是由云间跌落在泥里,更要在刀山火海里滚一遭,这份罪她又如何吃得?
既生了爱,便生了怯。
往常觉得天地浩大,他如风,任哪处都可来去自如;现如今有了她,却愈发觉得人微力轻,想成全她富贵也不能、想护她周全也不得,怎么如此窝囊。
宗契一腔憾恨,本欲掩了心底,却见她接了自己手里青瓷的盏儿,在他身边坐了下来,把一双明珠似的眼眸先望望床头画儿、望望帘外轩窗、低头望望自己指尖,末了瞧在了他身上,起先没开口,却掬了一捧不知是什么的心事,望得人心尖颤了一颤。
末了,她终开口:“你嫌我是个拖累么?”
“这哪里话!”宗契闻此一惊,忙一声否了,想她或是为了前夜之事烦忧,便道,“那些人为虎作伥,欺辱于你,我纵杀了他们,也只当为民除害,又怎会嫌你?”
他句句掷地,话中再无嫌隙,应怜便不由笑了。这一笑,她眸中泛着水样明艳的光,却兀自有些冷寒在里头,与往常不同。
“那好,你若不嫌我,若……还肯护我一程,”她说出心底存了一宵的念想,“不如便入了他一伙人的勾当。我安安分分在家中,祸且逐上门,这份不公道,我想讨要回来!”
宗契沉默地望着她。
说不惊愕、不震撼是假的。他怎么能够想到,一夕之间,她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念头?
不,或许早已有了,只是他从不晓得而已。
她是个女子,如果没那一遭变故,本该长于闺中,受万千宠爱,到了年龄,寻门当户对的嫁了,便又是高门的主母,相夫教子,顺遂地过完一生。
虽籍籍平庸,谁又能说这不是安稳?
老天爷却不教她走这样的路,夺了她家人、强塞她一身舛途,磨难一波平了一波又起,逼得她生出一身反骨,天收回去,她却想夺回来。
眼前这是应怜,却又仿佛不是她……不是从前的她。她又一次脱胎换骨,教他重新结识。
宗契震愕已过,目中却露了激赏,心海也为之起了波澜,越翻越涨,越涨越豁朗,末了发了一声笑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