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全文完结】(3/37)
宗契又有琐事在身,不得时时陪着,应怜便时常携萍儿及儿女,带陶岳四处逛看一番。
这日大小几个去了五台山,向慧理住持问一问好。宗契一处田庄上有事,不随同去,到挨近城闭才得回来,迈进家门时,天已黑了。
阖家人早已用过了晚食。应怜如往常,厨上为留了饭菜。他简单用些,回内院路上,又绕去东西院、厢房各瞧了瞧。
东院住着萍儿,西院住平奴与安奴,厢房里是陶岳。
四处皆静,各自睡下了。
宗契便回了最北的内院。
小楼之上,内室静谧,唯有一盏灯火温吞。他进门时,风带起光火,摇曳了一刹。床上闭目难寐的人便察觉,轻轻小小地唤了一声:“宗契?”
“是我。”他关了门,将外衫褪去,漱洗擦拭。
应怜床榻里坐起身来。
轻绡的被里暖意一片,衾枕丝帐浸透了她常年所用淡香。宗契入得帐里,崔巍的身形在她眼前投下阴影,抚了抚她的头发面颊,而后在她身畔外侧躺下,仰面定睛瞧她。
“怎么还不睡?”他低沉的声音舒适而悦意。
她微微垂首,秀致的脖颈弧度纤长静雅。散发乌云,被她拨在一边,映着玉白的颈项,形成极致的反差对比,撩拨人的情致。
但她面上似有郁郁,抿唇不语,只是一双黑眸里透出千万无绪的话语来。
相守十几载,宗契早已与她心意契合,微微翻一个身,将头枕在了她腿上,就这么半歪不歪地自下而上望入她眼眸,挑挑眉,也不催促,等她回答。
果然,应怜斟酌着开口,“今日去山途中,小山胡闹,与萍儿抢那马匹。一时争得急了,他却攀了萍儿的马翻上,好一番不睦。”
宗契以为她烦心后生的事,一面伸手轻抚她背脊,一面安慰,“小山张扬惯了,我瞧着对萍儿又似有意,他少年人不知轻重,只想着惹她眼目。明日我私下寻他说一说也就是了。”
应怜张了张嘴,眸中一刹竟有了些孤弱,那神情教宗契吃了一惊。
“不为这个。”她喉中如哽,定了定心神方道,“他攀马的阵势,我问他可有学传。他说,这叫‘李广夺胡’。”
宗契脸上宽慰的笑渐渐消了。
“我又问他师从何人。他起先支吾,半晌方肯吐露,道那是几年前背着义父母窜去西凉府,与鬼面将军所学。”
宗契呼吸一瞬微凝,“你是怀疑……”
前尘本该已了。她有了丈夫、有了儿女,有了新的生活,这么些年,已渐渐将往事淡却。不意有朝一日,旧时的一滴水珠,却穿透了时光所隔窗纱,冰凉冷冽地浸在了她心上。
那怎么样也不该是这一人、这一事。
宗契将往昔与鬼面人所打的交道一点一点挖掘出来,越是深想,越是疑虑不定。
他所能想到的,应怜一整日早已想到了。她心乱如麻,不敢往那一处想,心底有一处却叫嚣起了希望。
可那希望既渺小、又荒诞,还处处透着痛苦,接连不断地刺痛她。
那人常年覆鬼面,有人看过面具下的脸,扭曲、狰狞,烧得斑斑驳驳。他的双手也是如此,教人瞧一眼都心惊肉跳。
他总不爱说话,只因喉部也有伤,嘶哑刺耳。像她与旁人私底下也议论过,难道是一把火将咽喉也熏坏了?
不,不,不至于此。他恐怕是吞了什么,为的教人辨不出本来声线。
应怜不敢想他遭了什么苦。但那时既是不相干,世上受罪的人何止他一个,她也就不去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