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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信将疑地瞧着他,末了选择了相信。她将以往在扬州二十二贯买来的一支残谱,与他奏了,听得郭显眉头紧锁,半晌评道:“什么乱七八糟的。”
“你不懂,这是南人高妙的琴心。”应怜道。
郭显真的不懂,难评优劣,只得按下这茬,道:“想来迟不过开春。若是太子哥哥即位,你便能回洛京了。”
应怜愣住,好半天明白了他所谓的“好消息”。
她父亲是太子的老师,兄长与太子尤其亲厚;他们蒙冤遭诛,有朝一日太子登基,定会为其昭雪。那时节,她便再无需隐姓埋名,旦夕便能恢复荣华。
这是她从前心心念念所企盼的,可如今从郭显口中听来,却蒙上了一层轻飘飘的不真实感,一时间所想竟不是喜悦,而是荒谬。
所谓翻手为云、覆手为雨,他们皇家倾轧、兄弟内斗,便教她的家人填上性命;一朝时又说:杀错了,真对不住。
应怜心绪难平,久久盯着郭显,盯到他心里犯嘀咕,问:“你不高兴么?”
“我阖家满门如今只剩我一人,你说我高不高兴?”她话里死水无波,平寂得吓人,“且你也说了,太子还保不准能不能即位。我容后再高兴吧。”
郭显长长叹了一声。
“你想弹什么便弹些什么吧,我都爱听。”他复又回了榻上,侧卧其上,正对着她,形容不甚整齐,“树欲静而风不止。我倒想做个安安分分的质子,却只有在二妹妹跟前,才能真正静一会心。”
没了外人搅扰,他在她面前,放空了心思,阖上眼,听那淙淙的琴音,虽不成调,却如天上流云、溪涧泉水,信手拨来,尽是往昔思怀。
他当真睡了过去,续上了今日的午觉。
再醒时,却是如意篆香燃过大半,一问,竟已申末了。
应怜早不知几时已离开,他自己却身披了一张裘氅,暖得一时懒怠起身。郭显也暗觉稀奇,自己向来警醒,今日却何时她走、何时来人披衣,他竟一无所觉。
还是那琴声太催人欲睡了。
他欠了欠身,眼见着外头擦黑,却一发神思清明起来。恰是外头人听见动静,进来问了晚食。
郭显只道随意安置。从人去后,不过一刻,又有客至。
这回来的是戴鬼面具的青年人。
“鬼面将军。”他颔首。
从人备置了晚食,同午食一般六七样,郭显便招呼:“将军晚食已用否?不如一同饮几杯酒。”
鬼面人身量修长高挺,立在屋门口,外头已落黑的寒夜衬着,总有一种幽冥里现身的压迫。
郭显一向晓得,他从不与人对坐用食。那是他毁了脸容之后,养成的习惯。
不过饮酒尚可。郭显亲执酒盏,为他斟了一满杯。他便微一掀面具,如鳞片布满的喉间凸起倏忽滑动,吞咽下所赐绿酒。
“今日宾客络绎,先是舟横先生,再是吴先生家眷、又柳娘子;这时分你来,陪我一杯酒。”郭显在明晃晃的花枝灯烛之下,自饮了一杯,缓缓一声叹,“快哉。将军果真不与我同桌饮食?”
鬼面人什么也没说,只是将酒盏还搁在桌上。
他日日都来,也没什么话,不过饮一盏酒,或一杯茶,短暂歇上片刻便走。郭显却从不因此意外或不满,任来任去,仿佛与他有什么默契一般。
起初旁听的从人还支起耳朵,想
听个只言片语,好回头报说与赵芳庭;渐渐地从人连看也懒得看一眼了。
果然,这一杯酒后,鬼面人抱拳一礼,转身便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