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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泼皮无赖!却原来诳人钱财,自个跑了!”走脱了前导,应怜只得再与宗契原道回返。好在沿路北行,正有条细长支流为伴,不致方向太过迷失。
前头一带寒木深林,似有人径;遥望而去,前方苍影巍巍,是起伏黯淡的峰峦。都说“望山跑死马”,也不知向前多远才能穿山而过。
只是天色愈晚,出城已尽几十里,再不得回转,只得一径向前。
不一时,应怜忽叫了起来:“落雪了。”
今冬的第一场雪,便在此时,猝不及防飘洒而下。起先一两点雪子,渐而纷扬了起来。应怜尚仰头望着,有些记忆中的欣喜,宗契却提醒道:“走快些,这前后不挨的,怕找不着客店投宿。”
应怜眨眨眼,猛地回过味来。
这雪如今已不是那般晶莹剔透富贵花;现下这么个处境,只盼它莫要再大,钻进人衣领里,教尝尽人间坎坷辛酸泪。
她只得闷着头,与宗契一气儿向前赶。
果真,雪愈发地大。她两只手起初还觉着冷,一会儿,已冻得木了,僵硬地攥了缰绳,然驴能负重,脚力却差,怎么驱赶也慢悠悠地行。待入了林子,昏色越重,只还靠满天的雪气撑着一线灰白。
河道在视野内不远不近,权且做不言语的前导。宗契迎着风雪,搭手张目四望,一会儿,指着个方向,教应怜来看,“那仿佛是个人家,咱们去那避一避风雪。”
应怜冻得脸发僵,胡乱应了,跟着骑过去。
枯叶林间,驴蹄踏碎枝杈腐叶,发出咔嚓声响,余下便是过耳的寒风。雪落是无声息的,待两人走近了,隔着白茫茫雪翳,才瞧清,不是什么人家,只是座野庙。
庙在此处,附近却无人家。宗契有心想多走些路,探寻人烟,打眼却见应怜已冻得脸色青白,说不出话来;又见那庙虽年深日久,门窗四壁却仿佛今日才修过,并不太破败,便下驴来,并她的缰辔也牵了,踩着初积的薄雪,权且在庙里暂避一夜。
倏尔林中划过什么,一声鹧鸪冻鸣划过,嘲哳喑哑,听得人心中戚戚。
野庙不大,瞧着香火冷落,本以为里头虫蠹鼠咬,定然一股子陈腐霉味,不想推门而入,四处却甚是整洁,案台积尘不多,角落还卷着干草作铺,只是无人,十分冷清寂寞。
宗契寻摸了一圈,后头有个木撑的草棚,正可安置牲口。又绕到前头,见应怜一脚门里、一脚门外,冻得牙关哆嗦去,却殷殷等着自己,不大敢进的样子。
里头黑洞洞的,神台上有尊披衣戴冠的崔府君像,二目藐向下端,绘彩村陋,增添了几分怖态。
怪不得她不敢进。宗契便起头进庙,一时找不着烛台,又去附近林子里捡了些干树枝。应怜跟在他后头,亦步亦趋,也帮忙捡些柴枝。
半晌,宗契一回头,见她一捧断枝,失笑,“你那些不行,都湿了。纵燃起来,咽气也呛。”
应怜失望答应一声,因着天冷,连声音都含含糊糊的。
好容易捡得了干柴,两人又折回府君庙。
宗契先向崔府君合十拜了,再取了火折子,拆来一把草杆,作引子燃着了,蓬的一团火起来,又塞进搭空的枯枝下,慢慢将火点着。
应怜得了些暖意,血脉一畅,人便鲜活起来,好奇地盯着他一举一动,末了见他串了晨时买的一只烤鸡和胡饼,架在火上烤,滋滋流油的鲜香便渐渐散发出来。
冻了半日,腹中又无粮,这时闹起响动,咕咕几声,在清冷冷的寒庙里十分清晰。应怜假作不在意,只是越闻越饿,见他翻烤个没完,终忍不住问了一句,“还没好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