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、第 8 章(2/4)
开敞的斋舍。妙戒与近旁人叮嘱了几句,她便进了斋舍,不多时,换了个清清秀秀的女尼来,并未穿一色的灰布僧衣,却着了层层叠叠的退红、莺黄、牙白、乃至天青的素罗襦,手里还捧着几叠生色薄纱,各有花草、虫鸟纹路不一。
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,这样重重叠叠地堆在身上,她却丝毫不出汗意。
周娘子连声赞叹:“这般精细的好料子!”
“这是敝寺织出的绫,在平江府粗粗有些名声,人只管叫‘苏州寺绫’。”妙戒随意取了一块檀色的薄绫,舒展开来,教他们将那细密华美的球路纹看得更清楚,“我寺中上下也有女僧几十口,只靠香火,囫囵得个温饱则可,哪还能置得这殿顶琉璃、廊上华彩?”
说罢,她让那作衣架子的女尼回去,又带几人回了前殿。
宗契这才放心。
应怜原是好奇,此时又忐忑起来,瞥一眼那如烟如霞的檀色薄绫,心头长草似的,终于挨到与妙戒说话毕了,送宗契出寺,与他告别。
两人站在平顶的石阶缘处,临着几步向下的山路,宗契道:“莫要送了,我自己下山就成。”
应怜心里不踏实,回望阒无人迹的寺门,正半阖着掩留一条门缝,知是给她留的门;又看看宗契,眉眼有几分纠结,“我怕……”
“怕什么?里头都是女僧,你有个安稳的立处,比跟着我千里无依的好。”宗契宽慰。
“……我怕被赶下山去。”应怜越想那寺绫越惶恐,上前却捉住了他的袖子,纵立在上一阶,也比他矮上一头,急道,“我既不会纺布,更不会绣活,我……我织不出那般好看的料子来……”
宗契忍着笑,任她捉着袖子,心中一动,脱口而出,“要不就别出家了,咱们再想想?”
不料话出了口,却见她缓缓松手,面上神采变幻几回,最终摇了摇头。
“师父,您就要走了吗?”应怜顿了顿,目中流连不舍,“回五台山?”
他应了声。
啁啾鸟鸣在他们头顶忽闪而过,引得叶影轻动,光点摇曳在她眼中。蝉鸣仍续,宗契在这蝉雀野噪声中,却觉出了半分寥落。
他望向她的眉眼,至今仍有一丝郁郁,再不像初见时,映着万千盏花灯璀璨,笑得那般开怀。
他忽觉惋惜,此一番分别,两人当再会无期,他便也再瞧不见第二双笑得那么好看的眼眸。
应怜也看着他,眼眶微红,退开两步,立于粗石阶上,郑重地向他行了个大礼。
宗契慌忙扶她。
“我今日方知,师父高风亮节,救我于水火,不图丝毫。”临别在即,她喉头微哽,无限感激,“料来我今生再无法报答师父恩情,从今往后,我当日日在佛前为师父祈念,盼您福寿无极。”
“怎么又哭了……”他手忙脚乱,在怀里掏了半天,也没找到块洁净的帕子,很是尴尬。
她却破涕为笑,手背抹了抹眼睛,“师父,那我回了。”
宗契被她那一笑闪了心神,半晌才胡乱答应了,回身下山,只是耳根微热,懊恼地揉了揉耳朵,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。
松枫寂寂,古柏无声,莲台寺的青瓦琉璃于繁密绿意间翘出一檐,石阶尽处,却再瞧不着那道月白纤瘦的身影。
他持棍在肩,一步一步迈向山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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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娘子直到晌午方归。
今日药铺子里没人抓药,账簿上空空落落。李员外歇在里屋,搭了声话:“回来了?”
“回来了。”周娘子摘下盖头,换上靸鞋。